七十多岁的是我父亲,这个小老头下了一辈子的井、挖了一辈子的 煤,55岁退休时又跟着架高压线的队伍,天南海北地跑了好些年,直到我和弟弟陆续参加了工作,结了婚、生了娃,他才和母亲在弟弟家那套市区的两居室里住了下来,为了帮助弟弟带孩子。八十岁出头的是我的外婆,她是个典型的乡下老太太,年轻时下地、插秧、喂鸡、养猪……累弯了腰、弓了背,上了年纪后,佝偻得更厉害了。九十大几、已近百岁高龄的是我的奶奶,28岁便守寡的她养育了4 个儿子,带大了6个孙子孙女,一辈子干事风风火火、雷厉风行,一向身子骨硬朗的她近年来耳背了、腿蹒跚了,糖尿病、高血压也出现了。各自独居多年的外婆、奶奶在生了一场大病后,显然已经不适合一个人居住了。于是一番斟酌后,70 多岁的父亲让母亲继续留在弟弟家帮着带孩子,而他自告奋勇地一个人带着 80 岁的外婆、90 岁的奶奶回到了乡下老房子。早晨,父亲早早地就起床,趁着外婆、奶奶还没醒,去自家门前的菜园子里摘青菜、拔蒜苗……擀手擀面,等两位老人起床后,父亲便给她们穿衣、洗脸、梳头……打好胰岛素,趁着二十分钟的空档,父亲就已煮好了糯糯的面条,西红柿炸锅、青菜点缀,一个碗里还放着一个荷包蛋。天气晴好的日子,吃完早饭,父亲会领着外婆、奶奶去小广场晒太阳。父亲先让外婆坐在凳子上,他拎着另一个凳子,搀着奶奶往前走上一段距离,等奶奶累了,父亲便让她坐在凳子上休息,他再转回头去接外婆,待外婆赶来也坐下后,父亲再挽着奶奶继续往前走。如此往复,明明去小广场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,他们三人却常常要走上一个多小时。在小广场唠会儿嗑,父亲还会分别带着外婆、奶奶围着场中央绕上两圈,锻炼锻炼腿脚。晚上,父亲就在奶奶的床头歇着,夜里他要给奶奶递垃圾桶吐痰、倒热水漱口、掖被子,领着两位老人上厕所……周末母亲、弟弟和我会马不停蹄地赶回乡下老家,我给外婆、奶奶洗澡、剪指甲,母亲则忙着晒被子、洗被套,而弟弟就在菜地里除草、浇水。我们都嚷着让父亲多休息一会儿,可是一眨眼,他就去了集市。父亲给外婆、奶奶买了新年的帽子、衣服,开了常用的控制“三高”的药物,还带回了一篮子的鸡鸭鱼肉。煎、煮、蒸、炸、炒,七八种美食被父亲“整”上了桌,每每这时,父亲的情绪是最高涨的,他会倒上一盅小酒,小酌几口,再哼上一段京调,挖了一辈子煤的父亲一直“嗜酒如命”,却在独自照顾奶奶、外婆时能做到滴酒不沾,仅仅在我们都回来后,才小尝几口,睡上一会儿,却又在外婆、奶奶要出门晒太阳时,准时醒来。母亲总心疼父亲辛苦,父亲却说乡下空气好、食材纯天然,更重要的是照顾两位老人后,他也跟着淡盐、少糖、少油,一日两回出门晒太阳,烟不抽了,酒也不敢沾了,一直控制不下来的体重,竟掉了十来斤,现在血压也不高了,血脂也不稠了,感觉身体比之前还年轻了呢。那天我赶回来,居然看到父亲在包饺子,外婆在桌边擀饺皮,而奶奶竟然戴着老花镜在缝被子,他们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我惊讶地问父亲:“外婆和奶奶的耳背都好了吗?”父亲笑着说,这两个老太太常常都是各问各的、各答各的,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在“鸡同鸭讲”,但也不耽误她二位聊天,更惊奇的是偶尔还真能“聊”对上了。
父亲、外婆、奶奶,——一直被母亲戏称为“七十、八十、九十”的组合,他们在乡村的平静日子里相互扶持,安稳地过着晚年。父亲说他们这个组合要再接再厉,新的一年继续锻炼好身体、健健康康的,向着“八十、九十、一百”的目标齐头迈进。他们的笑声在温暖的炉火旁回荡,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幸福和希望的味道。